我對淩月的在乎已經大大超過了阿花的想象，其實就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清，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對淩月那麽在乎，明明，她是比我還要成熟穩重的姐姐，是我的師父啊。我也知道我這麽做傷了阿花的心，我把她帶回來，承認是她的未婚夫，但是卻沒有任何的行動表示，她一定已經對我死心了吧，失望透頂了。

可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問：“那麽我呢？我算什麽？”

我看了阿花一眼：“阿花，你真的是個好女孩，特別好特比好，你長得漂亮法術又高強，而且你還是鬼王，地位也高，你……”我詞窮，“你哪都好，可是你是鬼，我是人，自古以來，人鬼殊途，你是鬼王，應當比誰都清楚，我們無法在一起，這是命中註定的事實啊。”

我真的無奈。

阿花眼中含淚，苦笑著點點頭，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臥室的門不輕不重地關上，在我心頭一響。阿花，真的對不起了。

也是後來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那個慵懶的沈悶的午後，我在門外悶悶不樂地坐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睡覺，而她靠在門上，默默地哭泣著而沒有讓我聽到。

其實阿花，是一個比淩月還要堅強的女孩子，淩月是外剛內柔，阿花是外柔內剛。我只知道人妖殊途，卻不知道殊途同歸，等我知道的時候，一切不知道是不是還來得及。

那天之後，我就變成了再也不吃到不早退的勞動標兵，就連局長也誇我最近思想有了很大的進步。是我以前太懶散，還是時光太美好？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下樓去拿外賣，鑒定中心外面的水泥地上面反射著陽光，連空氣都是燙的，穿著黃色衣服的小哥拎著一個盒子看起來應該是兩個人的份的飯問我：“黃燜雞米飯啵？”我剛想擺擺手，就聽到斜後方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緊接著一雙手伸出來：“對的對的，是我的。”

是向東。兩人份不消說，又是給淩月帶的。今天一整天我都沒有進到解剖室裏面去，因為淩月基本上是長在裏面的，最近沒有什麽神乎其神的大案子，所以我不進去零餘額也可以輕松搞定，實在有需要我的部分，我直接在外面的值班室完成就好，是以這幾天，我跟老何的關系突飛猛進。

向東跟淩月應當也是在解剖室吃飯，我默默地接過另一份外賣，然後回到了值班室。

老何神秘兮兮地湊過來，眼神往解剖室飛一飛，壓低聲音問我：“咋啦？吵架啦？”

我搖搖頭。

這幾天我一直都躲著淩月，她也許察覺到了，但是沒有戳破，也許沒有察覺，談了戀愛的人大概都很忙，我不知道她跟向東到底有沒有在一起，但是看著他們很親密，鑒定中心熟悉的人裏面已經開始傳八卦，說那是一對天仙配。郎才女貌，我也覺得合適。

晚上的時候我陪著老何看監控，老何問我：“沒什麽事不下班，留在這幹嘛？”

我說：“下班了回家也是一個人，都沒人跟我說話的，無聊得緊，還是跟你呆一會好。”

其實並不是沒有人，這幾天我每天晚上都要等到八九點鐘才回家，阿花從來沒有問過我幹嘛去了，她很少過問我的事情，也許是不熟悉人間的作息規律，她甚至以為就應該這個時間下班然後吃晚飯，每天我回去的時候，她都會做一桌子飯菜給我吃，手藝很好，但是以前話很多的她現在真的跟我沒什麽話說，只有默默地看著我吃完，然後將碗收拾好，鬼是不需要吃東西的。

有一天阿花坐在我對面，看著我默默往嘴裏扒飯，突然說了一句：“你說淩月這個人，最缺的是什麽？”

我楞住了：“你問這個幹嘛？”

阿花微微一笑：“我做鬼王少說數百年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你不要看淩月那一般高冷的樣子，其實我告訴你，她最需要的是你，而不是向東。向東這個人老實巴交，對淩月死心塌地的好，淩月呢，對你也有感覺，對向東說不好，應該多多少少也有一點，她需要的是愛情，而不是一味地付出，向東付出的太過火了，有個詞叫做過猶不及，所以你明天去花店買一束梔子，這東西代表青春，雖然像淩月那樣的老女人應當沒有青春了。”她調皮地笑了笑，眼神裏流光溢彩，好像詆毀了一下情敵之後的格外開心，接著說：“但是這個東西會喚起她對青春的美好回憶，這樣你們之間的距離就會拉近了，人啊，孤單一個在城市裏生活的久了，就會重新懷念起校園時代純潔無瑕的戀愛的，你們出在相同的水平面上，她就會更加喜歡你的。”

我艱難地把嘴裏的飯咽下去，大惑不解地問道：“你告訴我這個幹嘛？”

“不幹嘛……”阿花曲起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另一只手托著下巴，好像正在思考：“我就想，都過去這麽久了，總該有一個選擇的，不管是你還是淩月，你們都不該再這樣拖拖拉拉了，所以如果你喜歡淩月，我可以幫你，你可以認為我會讀心術，也可以認為我是鬼我有超能力，總之你相信我的話，淩月遲早是你的。”

“我……”

我剛想跟阿花說點什麽，手機鈴聲就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原本以為這麽晚找我的應該只有章九齡，但是沒想到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沒有存過向東的手機號，因為沒有那麽大度，所以當我懷著不明所以的態度接通並且禮貌地問候了一句：“餵您好，我是關陽，請問您找誰？”之後，對面傳來了每天出現在我噩夢裏的聲音，於是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一直到半夜十點多也沒好轉，我艱難地靠在沙發上，上下眼皮正在艱難地做著鬥爭，與此同時，我的頭在嗡嗡作響，完全聽不清坐在我對面的深夜造訪的向東到底在說什麽。

只聽到他焦急地問了一句：“你能幫我嗎？”

“嗯？什麽？”我一臉茫然，只好問：“幫什麽？”

向東著急得不行，但是看我油鹽不進，又不好發怒，只好重頭又說了一遍：“我是說啊，這個其實我是茅山派的傳人，我是個茅山道士。”

這回我聽清了，但是看著他的穿著打扮和他滿頭的大汗，禁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那我說我是茅山派掌門，你信嗎？”

向東無可奈何，看我實在不相信，只好伸出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指縫裏面夾著一張黃符紙，上面是用朱砂寫的龍飛鳳舞的字，向東看了我一眼，確認我在看他，然後口中念了一小段咒語，符紙驟然起火，他的兩根手指向前一指，我放在茶幾上的水杯應聲碎裂，玻璃碴子落下來，水流了一地。

雖然是最雕蟲小技的部分，但是也確實是茅山術的一種，不過是入門級別，但至少能證明身份的，因為一般的普通人根本不會這種法術，這又不像魔術，可以找托，至少在一個道士面前展示自己的法術，是不可能用那些江湖伎倆來蒙混過關的。

我點點頭：“所以你這次來找我，是想幹什麽？”

向東說：“我發現淩月的體內有一個封印，說明他也是我們圈子裏面的人，但是不知道是哪一個派別的。”向東煞有介事地看著我，“淩月這個人你是了解的，如果她恢覆能力，一定是一個特別厲害的道士，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想辦法將她身體裏面的封印解開，這樣的話呢，淩月就變成道士了，重新回到江湖，這樣對她的身體也好啊，但是這個我一個人做不到，需要用到很多工具，我這邊沒有，需要你的幫忙。”

“不行，”我在詳細思考之後果斷拒絕，“你也不知道淩月體內的封印到底是封印什麽的，如果只是封印法力倒是無所謂，不過你知道當初那個人為什麽要封印她？是不是她已經厲害到了一種不可控制的程度？或者說，萬一她體內的是個魔鬼，我們就這樣冒冒失失解開了封印，魔鬼跑出來了，你打得過還是我打得過？我覺得不妥，這太不保險了。”

我背過身，不再搭理向東，腦海裏面都是我第一次踏進司法鑒定中心的大門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冷冰冰但是心地善良的小姐姐，淩月，局長說：“以後這就是你的師父，你可以叫她淩姐。”

那個時候的我，思想單純，以為法醫是一個可以做一輩子的行業，那時候我還沒有在陰森恐怖的小巷子裏面跟章九齡不期而遇，我還沒有變成現在的關大師，我只是小關。這條路，一旦開始，就再也走不回去了，我知道，這條路太辛苦了，我不忍心讓她那麽辛苦，而且以後重新回到這個領域，還會有更多的麻煩事等著她，光靠向東這個半吊子茅山道士也不知道能不能護她周全。

也許淩月自己願意呢？可就算是我自私吧，這個忙我幫不了，也不想幫——不幫忙總是不犯法的吧？

現在這樣就挺好的，雖然她不是我的，她也要跟別人結婚身子，過幸福快樂的一生，但至少風平浪靜，就這麽風平浪靜地過一輩子，也是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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